金融危机下的中国经济（二）

中国经济如何面对全球金融危机影响，如何应对国际金融危机的挑战，如何在战胜国际金融危机的过程中，实现更好、更快、更加可持续的发展？山东国税大讲堂于2009年8月27日下午邀请北京大学校长助理、经济学院院长、博士生导师、著名经济学家刘伟教授就“金融危机下的中国经济”进行专题演讲。 原文网址：山东国税网站（http://www.sd-n-tax.gov.cn)

真正导致需求不足是因为它的消费需求不足，因此你的政策，刺激经济的方向。现在看起来，这两个国家目前出台的刺激经济的手段好象有点问题，就是美国出台的办法主要是刺激消费，但是美国事实上消费不用刺激，主要问题是解决投资。
反过来中国出台的办法，现在主要在刺激投资，中国主要问题不在于投资，主要在于消费。所以他建议这两个国家的政策最好能换个个儿，可能更有效。当然一个国家采取一定的政策，不是简单的另一个国家就可以调换的，有一系列的复杂因素。
但是它这个报告确实指出一个问题，对中国来说，中国的扩大内需的着眼点，强调的重点和难点，但是真正能解决问题的路径可能在于什么？刺激消费需求。而事实上的确是中国消费需求增长不尽人意，我大体归纳了一下，为什么中国消费需求长期增长疲软和国民经济发展的要求不相适应。我大概归纳成了四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点，就是在国民经济投资和消费的结构上，投资需求增长过快，排斥了消费需求增长的空间。需求说到底就是钱，就是购买力。一个国家一定时期的钱是有数的，就这么多钱。这个钱用于投资，你就不能同时用于消费。就是借钱就是打了醋就不能买酱油。相互之间有个排斥，总共就这么多钱。
我们做了一项研究，中国现在投资和消费之间的相互排斥关系，按照中国现在的经验大概是这样一个关系，中国固定资产投资的增长率，每一年增长速度，如果是在23%以下，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在23%以下，这个时候中国固定资产投资每增加1%，消费需求的增长速度就减少0.56个百分点，将近0.6百分点。
这是23%以下固定资产投资的需求，每增加1%，消费需求的增长速度是减少0.56个百分点。如果是23%以上，固定资产投资还在增加，这个时候固定资产投资需求每增加1%，中国消费需求的增长速度减少0.84个百分点。如果固定资产投资需求到了30%的增长率，还在增长，这个时候对消费需求的影响就不是影响速度了，而是负增长，绝对量减少。
前面那两个0.56、0.84说明还在增长，只不过是增长速度放慢了。但是到了30%以上，固定资产投资还在增加的话，消费需求就不是增长速度放慢了，是什么呢？绝对量开始减少了，就是负增长。
中国的固定资产投资这些年是什么情况呢？我把我们国家统计局的数给大家简单报告一下，改革开放30年，平均每一年中国固定资产投资需求的增长速度大体上是在13.5%左右，这个速度是什么呢，是世界同期平均速度的一倍以上，这个速度很高了。2003年以来，我们更高，中国固定资产投资的增长速度从来没有低于24%的。就是比13.5平均速度高出了10个百分点以上。
2008年，我们还防过热，特别是2008年上半年，防投资过热，采取了很多紧缩手段，但是2008年全年下来公布的数据，我们增长速度是25.5%，不低啊。今年的上半年大家看到了，我们固定资产投资速度更快，因为有扩大内需，刺激投资，是32%。实际上我们跟大家前面讲，按照中国的经验，中国固定资产投资的增速一旦超过30%，还在扩大，对消费需求的影响怎么样？就是负的影响。
这个时候你把投资和消费两个加在一起，总的需求不一定怎么样，不一定是增大了。所以这个时候一旦固定资产投资需求过了30%，你扩大内需还在刺激投资，最后是不是能真的刺激了总的内需，是很不确定的，你就要分析由此带来的消费需求的减少程度到底有多大。
宏观失衡的复杂性已经要求宏观政策的精确性要提高了，不能再含糊了。所以这些年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最近这几年来，包括最近这一两年，中国的投资需求实际上并不低，一直是很活跃的。
这么高的固定资产投资需求，长时期这么高，对我们消费需求的增长形成了一个长时间的排斥的效应，使得消费需求的提高速度明显不足。这是为什么中国内需不足里一个突出的问题，就是消费需求增长乏力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投资增长过快，排斥了消费需求的增长空间。
第二方面的原因，就是国民收入分配方面的原因，大家知道国民收入分配，有宏观和微观，两个角度去看。宏观上国民收入是在三个人中间分，这个国家的经济体就是三个人，一个是各级政府，一个是企业，还有居民，就是家庭。
社会经济体就这三个，政府、企业、居民，这三个人分国民收入的话，居民拿到的国民收入实际上主要是用于消费，企业拿到的国民收入主要用于生产，再投资。政府拿到的国民收入一部分用于消费，发工资等等，但是最主要的要用于一些基础设施的建设和公共投资一大块。事实上还有建设性的投资，还有一些项目的投资。
你观察国民收入分配过程当中，是不是能使消费相应的、合理的增长，很重要的要看这三个人，政府、企业和居民，这里面居民收入的增长和国民收入的增长是不是相适应。我问大家一个问题，咱们都是做税务工作的，都很了解的。
《政府工作报告》从中央到地方省市，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有政府工作报告，这个报告里，这三个数肯定有的，一个是当地的，或者全国的GDP，国内生产总值，或者地方地区的国内生产总值，肯定有。第二个是财政收入，财政收入的增长速度，这肯定有。第三个是居民收入，居民平均增长速度这个肯定有。
你回忆一下，所有的政府工作报告，每一年，不管是中央还是地方公布出来，哪个数增长最快？GDP、财政收入和居民收入，这三个数哪个增长最快？财政收入，财政收入差不多是GDP的一倍，一个地方GDP增长10%，财政收入差不多增长20%。GDP增长15%，财政收入就增长30%，差不多是这样的比例。就说明什么呢？
第二位的是GDP，增长最慢的是居民收入，居民收入一般比GDP低四个五个百分点。这三个数这么排序，说明一个什么问题？就是中国经济高速发展这些年过程中，在国民收入分配上，增长速度最快的是政府的收入，其次是企业的收入，GDP增长速度排在第二，就说明企业，企业是生产单位嘛，它获得的利益，增长速度相对比较快。增长最慢的是居民的收入。
刚才我们讲，这三个人里头，真正主要拿了钱去消费的是谁啊？是居民。你这样下来的话，这样的宏观分配格局下来以后，整个国民经济当中用于消费这块就有问题。所以1998年的时候，中国居民收入在国民收入分配当中占的比重是68%，到2008年是59%，10年之间在国民收入分配当中，居民收入占的比重下降了9个百分点。
今天我在飞机上看报纸，有一个数是在GDP当中，居民收入占的是22%。刚才我们讲的国民收入，现在讲的国民生产总值，我们居民收入去年占的是22%。国外居民占的是55%到65%。就说明在GDP的分配当中，居民所占的份额，中国目前这个22%，是两三倍地低于现在国际社会的一般的居民所占的比重。
这样无论是从国民收入分配，还是GDP比重来看，就是居民这块少了，居民这块少了带来直接的问题，就是消费这块就不足，或者消费增长和整个国民经济和GDP之间出现不相称的局面。这是国民收入分配宏观层次上，就是整个收入分配的大格局影响了消费的增长。国民收入分配还有微观方面，就是居民内部，我们的差距在扩大。
居民内部收入差距的扩大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高收入阶层收入增长速度比低收入阶层快，这个差距才能扩大。这就有一个问题，高收入阶层有一个特点，越有钱的人，它的消费占收入的比重越少，道理很简单，因为一个人的消费是受生理限制的，而一个人的收入不受生理限制，它的收入越多，他的消费绝对量越大，但是他相对比重越低。就是越有钱的人消费倾向越低，他拿了钱以后，他把更多的钱用于投资，用于储蓄，用于买保值品，他不用于消费。
整个的国民经济发展过程中的消费增长和国民经济发展之间肯定会出现不协调。所以这是我们讲的第二方面的原因。就是收入分配有问题，有宏观方面大格局的问题，有微观方面的差距问题。所以收入分配差距过大，不仅影响公平，同时影响效率，影响经济的可持续性，从而影响经济效率。
第三方面消费需求疲软原因是什么呢？就是体制改革的一些不确定性。中国的体制改革搞了30年，今年31年了，发生了很大的历史性的变化，其中非常突出的一点变化，改革的中心环节，社会关注的改革热点，历史性的转移，从企业改革，特别是国有企业改革为热点、为改革的核心环节，现在逐渐转移到政府改革，特别是社会共同保障体制的改革，成为整个改革的热点、难点和中心环节。
经济改革这30年也在变，改革的核心问题也在历史性地变化，从企业改革转向了政府改革，人们关注的问题，从80年代的承包制，90年代的股份制，公司治理结构，公司内部治理等等等等这一系列的问题，现在实际上越来越变成政府职能的转变，尤其是政府公共财政职能转变以后，相应的教育体制改革、医疗卫生体制改革、养老体制改革、离退休体制改革、失业保障体制改革等等这些社会保障方面的体制建设，我们知道，越是低收入阶层，家庭力量弱，对社会共同保障体制的依赖度就越大。
[2009-08-27 15:14:44 ]
刘伟
越是低收入的家庭，它的消费倾向越高，钱少，挣的收入少，家里东西少，需要添置的东西多，所以他把他的钱100%都用于消费，可能还不够，可能还要举债。所以越是高收入的人，消费倾向越低，越是低收入的人，消费倾向越高。越是低收入的人，对社会公共保障的依赖越强。加快改革就要加快变化，不确定性越强就意味着未来的风险越大。
他为了规避未来的风险，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存钱。现在不断地变，将来变成什么样都不知道，他现在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存钱。上个世纪80年代，问一般的低收入的工薪层，你问他存钱的目的是什么，他可能回答说买一个手表、自行车。那时候工资很低，一个人几十块钱。一个自行车可能几百块钱，一个工薪层可能要几个月的工钱呢，所以他要存款。
你现在问他为什么要存款，他很难告诉你，他存钱的目的是为了买一个具体的东西，但是他要存，为什么呢？其实他主要就是为了减少未来的变化给他带来的风险，主要是防范未来。未来孩子的教育投资存点钱，为了自己将来老了看病养老存点钱。这就有问题了，一方面收入分配过程当中差距扩大，更多的钱给了高收入阶层，高收入的人拿着钱不花钱。另外一方面体制又在变，不确定性在增强，低收入阶层需要花钱的人，他又不敢花钱。那整个国民经济当中的消费的增长肯定会出现严重的问题。这是体制的不确定性带来的，消费需求之所以增长不活跃的第三方面的原因。
最后第四个方面的原因，消费需求之所以不活跃。是因为经济发展方面的二元性特征的存在。特别是城乡差距的扩大，导致消费需求增长不足，就所谓发展中国家一个普遍的二元性特征，尤其是城乡差距，这些年农村和城市都获得了空前的发展，但是不能否认，在这个发展过程中，农村的发展落后于城市的发展。
我看到的统计数据大体上是这样，现在一个农民的人均的纯收入，一年相当于一个市民，就中国市民的一年的收入的多少呢？30%。就意味着什么？我前几天记者采访我的时候我还说一个数，中国现在实际上从收入来说，3.3个农民的收入，才比得上一个市民的收入，我们讲的是平均，这里肯定有差异。这就是把农民和市民，按他的平均收入是这样看的。
大家知道农民家庭和城里的家庭不一样，城里家庭主要就是消费者，农村的家庭既是消费者，又是生产者，所以他的东西拿来不完全用于消费的，他要去买种子、买化肥。即使这样，也是3个农民以上的收入才顶一个市民。这就也一个问题，中国是13亿人口的大国，拉动一个大国经济增长的需求，长期是依靠市民的收入增长，而农民的收入增长长期滞后，这就是一个严重的结构扭曲。
中国的农民有多少？占人口比重的多少？中国的市民有多少？最近公布的城市化率，中国城市化率现在有47%吗，这就很可怕，就意味着现在中国经济增长，需求拉动的动力，主要依靠40%多的市民的收入增长，而50%多的农村居民的收入增长，对于中国经济增长难以给以有效的支撑，这就是很严重的扭曲。
所以现在大家注意到了，我们中央决策部门也注意到了，我们现在要启动农村市场，活跃农村需求，现在我们送家电下乡，送汽车下乡，这是好事。从微观上方便农民、服务农民，活跃农村市场。从宏观上启动农村需求，带动整个经济增长的可持续的发展，保证需求拉动的足够动力。这确实是好事情。
重要的政策抉择，而且我觉得是正确的抉择，但是真正落实，除了送家电，浅层次上的刺激农村购买力的提高之外，还有更根本的、更困难的工作要做，说句老实话，启动农村需求，我觉得送货下乡是好的方面，但是最根本的不在于你把什么东西送下乡，而在于你把东西送下乡之后，有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你要先回答，你把家电，把汽车送下乡以后，你找农民要不要钱，这是最简单的一个问题，你送去，要不要钱，不要钱行，他搬回家高高兴兴的。
你现在要钱，那就有一个问题，他没钱。那怎么办？需求是钱，是购买力，关键在于启动农村需求，使农村购买力活跃起来，根本是提高农民收入，这是最重要的。最可怕的是什么，就是不要把家电送下乡以后，把农民工送回家。这是最可怕的。因为农民的收入现在越来越多的是什么，实际上是打工的收入，结果你把家电送下去之后，你把他在外面打工的孩子给送回家了。
前段开玩笑，现在需要农民来救国了，城里人已经不买东西了。城里人不买东西，咱们的需求不足了，需求不足，增长速度放慢了，增长速度放慢，现在国民经济出现一些问题。所以现在要刺激农民消费，大家有不同的看法，不同的争议。这个最根本的是要提高农民收入，我们现在采取了很多办法，缩小城乡差距，是这样的发展问题。
所以大家回过头来看，导致中国现在消费不足的主要原因，归纳起来至少这样四个方面的原因。国民经济投资和消费的结构的扭曲，国民收入分配当中宏观和微观的问题，经济体制改革的严重的不确定性，以及经济发展当中的二元性，特别是城乡差距的存在。这些东西综合起来导致我们现在的消费需求增长疲软，导致整个内需不足，从而使得经济增长速度放慢。
所以现在要克服起来，这四个方面，大家仔细想一想，哪个方面都不是短时期能够克服的。都不是简单能做到的。所以导致中国经济增长速度明显放慢，进入一个经济增长速度的下行区的原因，国际的非常深刻，影响非常大。国内的也是长期累积的，系统性的一些因素所决定的。这些国内、国外的原因，现在看来都没有根本的改变，因此，中国经济增长速度下滑的趋势，虽然在今年的第二季度得到了初步的遏制，但是我们说这个遏制是很不稳定的。基础是很不牢固的。
很可能在一些因素出现和条件变化的情况下，出现一种反复。因为它的客观原因依然存在。如果今年秋季粮食作物受到灾害，今年夏天是不错，如果今年秋粮收成有问题，农产品涨价了，压力一旦增大以后，工资福利水平就要上升，这一上升全社会的成本就要上升，全社会的通货膨胀压力就要增大，我们下一步扩大内需，刺激需求的宏观政策的力度就不敢提高。如果政策力度不敢加大，甚至减少，这些导致中国经济增长的速度放慢的因素和原因还都存在，很可能明年经济增长速度出现反复，再次出现新的经济增长速度下滑的趋势，加深了这种变化。这不是不可能。

这是我们今天讲的第一个大问题。就是中国的经济增长，现在发生了什么问题，以及形成这些问题的主要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