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与经济之五：关于货币市场

技术与经济之五：关于货币市场

货币市场的概念

货币市场是指借贷货币的市场。传统的货币市场特指短期借款，而将长期借款视为投资市场的一部分。二者的区别是，短期借款仅仅为了应付临时的资金短缺，风险很小，长期借款则是为了投资。从技术上说，传统的货币市场指银行间短期拆借的市场、以及短期国债与企业债券的市场。
利率的期限结构指（年）利率与借款期限长度的关系。经典的教科书说，很短期的贷款利率较高，随着期限的增加利率降低，但超过几个月或一年的贷款利率随期限增加而增高。理论上说，利率不应随贷款期限改变，这是因为可以从借短贷长或借长贷短中套利。例如，如果20年购房贷款较10年购房贷款的利率高，购房者可以先借10年款、到期后再借10年；同理，不同期限的国库券利率不同也是不合理的。即使计入借款者的风险，也只应追加固定的风险年利率（risk
premium），而不该按期限增加利率。注意，利率波动（未来基准利率发生变化）的风险对借贷双方是对称的，不应由借款者承担。利率的期限结构的解释是：贷款的每笔交易成本（广义成本，包括占用货币的成本，将在后面讨论）被计入利率，因而推高短期贷款的利率；在某些情况下，相同风险的借款人的信用度与被检查次数相关联，因而与一个长期贷款相比，多个短期贷款要求借款人被检查多次，信用度更高。利率的这一期限特征也应适用于股票市场，与定期支付红利的公司相比，成长型公司的实际分红发生在未来，相当于长期（未受检验的）贷款，因此应支付更高的风险利率。这也是应当鼓励有独立产品的小公司、或者要求大公司公开其独立的投资项目与收益的原因。长期借贷利率较高的另一个解释是，在缺少二手市场时长期债权较难变现。
传统货币市场的概念值得进一步说明。对持有者来说，货币只是代表相应价值的实物的所有权，投资也只是代表将所拥有的实物的一部分用于再生产，银行的长期存款（savings account）也代表拥有的实物，利率也是相对于实物而言。金银是自然的货币，如美国建国之初采用金银双本位的美元体系，而其金本位制延续到1970年代。传统的货币市场指在临时资金短缺时借贷金银本身的市场，其利率与市场交易者持有金银的数量有关，这与实物利率的投资市场相区别（在实物投资以后金银重又进入流通）。
货币总量对经济的影响也是一个有趣的问题。在给定的经济体系下，公司或个人总要持有一定数额的现金，所需现金总量与经济总量成比例。现金不是实物，其净值不被消费或投资。央行需要尽力保证货币总量刚好等于持有现金的需要。如果货币总量过大，公司或个人会将多余的现金用于消费或投资，不足则会减少消费或投资；因此货币总量对经济有刺激与抑制的作用，政府行为会干预经济。如果金银被用作货币，金银相对于其他实物的价格由其生产成本决定，但其供应量却受到产量（储量）的限制，因此可能约束经济发展。
如果采用记账交易，就可以减少对货币（金银）的直接依赖，省去很多麻烦。记账交易是美国会计制度的基础，多次购买被记到信用账户中月底结算。不仅如此，美国可能还有清算中心机制（Clearing
House Association），参加交易的各方同清算中心打交道，只需要支付应付款与应收款的差额，因而将对货币的依赖降到最低。实际上，现代的信用卡也提供了相同的功能，信用卡也有免息期（grace period），使用者的消费最终用收入冲抵（因为工资是在月底支付，所以个人提前消费也是公平的）。不难想象，银行在用户提取货币（金银）时，减记用户账户余额并支付给用户银行自己发行的信用票据（bank note），使用它相当于使用货币，而银行需要同时卖掉（减持）实物投资收回等额信用票据，这可能是信用钞票的由来。记账交易体系中货币（金银）仅被用作记账单位，而不需要被直接使用。
记账交易体系能够避免货币量对经济总量的约束。美国曾长期采用金本位制，承诺可以将美元兑换为一定数量的黄金；一些外币的币值则曾经与美元挂钩。

无固定期限的货币市场与银行的信用账户服务

由于电子交易的普及，短期贷款的交易成本已不再是负担，不难设想按日记息的无固定期限的货币市场。这里无固定期限是指无贷款期限、累计记息，因而不区分货币市场与投资市场。有资格直接从货币市场借款的是有绝对信用的银行。绝对信用指不存在无力偿贷的风险，如设负债率的限制。货币市场可以采用在每日的固定时间交易的方式，参与各方报出在不同利率上各自借入或贷出多少款项，由市场找出借贷量最接近的利率，作为当日成交的次日记息利率。货币市场的这一按日浮动的利率，可被视作基准利率，即无风险借贷的利率标准。
公司或个人从货币市场借款，需要通过在银行开设的信用账户。银行对客户作信用评估，确定其信用额度、及在基准利率之上追加的风险利率，用户在信用额度之内可以任意借款。与信用卡不同，用户可以提取现金，而银行不靠刷卡费来赚钱。银行可提供额外服务，如抵押资产或欲购房产获取较高的信用额度与较低的贷款利率；银行可以根据客户的状况更改额度与利率；其他银行可以用更优惠的条件挖走客户。
公司或个人向货币市场贷款，则通过在银行开设的货币市场账户。银行按照基准利率计算账户收益，而只收取很低的管理费用。
使用信用账户有如下优点：

利率波动的风险对借贷双方都是损失。例如，无法预期的基准利率的增长会使作长期固定利率贷款的银行遭受损失。

个人或公司未来支付的风险利率会根据实际情况调整，如长期贷款者在未来由于债务状况改善会被给予较优惠的利率，更为公平。

个人或公司按需要随时借款还款，而不是整笔按固定期限借款，更为方便划算，如长期贷款购房者实际上无法预期能够还清贷款的具体日期，又如公司借款投资也不是一次花掉整笔资金、而是在项目进展的过程中逐步花钱，公司也无法预期能够还清贷款的准确日期。
顺便说一句，银行应当允许定期贷款人提前还款；另外，一些贷款（如购房贷款）的长期贷款不应有更高利息。

货币市场将储蓄与投资的职责分开，储蓄银行只需要将客户存款简单地在货币市场贷出，而不必操心存款还款的期限。
根据存款贷款期限作出安排并留下充足的提款准备金是传统银行业务的重要内容，货币市场使银行不必再为此操心。因此，定期存款也不应再享受更高利率，无风险的普通储蓄应被统一为货币市场存款。
前面已经提到货币供应量对经济的影响，银行与货币市场将此影响放大。这是因为公司或个人总要留一定比例的现金在手上，不用于消费或投资；但如果现金存在银行的活期户头，银行会将其中的一部分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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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因为不可能所有储户同时提出活期户头的全部存款。这种情况被货币市场进一步放大，由于不再有提款的压力，银行可以贷出所有活期存款。这被称为乘子效应，货币供应量被放大，而货币市场使乘子极大化。
美国的标准存款户头有checking account与savings account之别，二者之间可以转账（一些银行以money-market account代替savings account）；因此其银行制度可能有不得贷出checking account中的款项的要求，经济体中的现金总量就是所有checking account的总额、再加上民众手中的纸钞。中国则规定了银行的存款准备金率，并且将调节该比率视为经济宏观调控的手段。

应当指出：

上面描述的货币市场仅允许有绝对信用的银行参与，而交易方式也规定得较为僵硬。广义的货币市场包括不同期限的短期债券的交易，并允许带风险的公司与金融机构参与发售债券，因此有更多的竞争和选择。银行的信用账户服务可以建立在广义的货币市场之上。

无风险的国债的市场利率也能够成为货币市场的基准利率。市场化的国债是指，国债的售价由市场确定，并且国债可以在市场转手，如1年后到期支付100元的国债市场价位可能是95元、或者90元，而半年后可能以98元或94元转手。
短期借贷并非一定要求交易对象为短期债券，如可以买入1年期国债、一个星期后再卖出，用于临时存款；交易对象也可以是股票或基金。
当市场充分竞争时，不同期限的国债应当（年）利率相同，而其他有风险债券有更高的利率。不难根据每日交易价格计算无风险国债的每日利率指数，并将之用作基准利率。

阿里巴巴支付宝的余额宝功能，与货币市场存款账户的功能相似，它的利率也是每日浮动。但是，余额宝没有清晰说明货币市场的概念，并且它所依赖的天弘基金不是基准利率基金。无风险的储蓄账户的利率应当以基准利率为准，基准利率也是计算信用账户等的利率的基础。另一方面，有风险的基金收益更高、但收益的波动更大，而银行应当与余额宝竞争、提供按普通方式存取款的基金户头。

应当鼓励公司之间及公司对个人的记账服务，而不是依赖于银行的信用账户或信用卡。例如，社区内的餐馆或超市为熟客提供记账服务，按月邮寄账单结算。
不难想象餐馆服务员能够叫出熟客的名字提供更优质的服务；也不难想象家庭厨房一样每天更换菜谱但只有有限几种选择的小餐馆，批量制备降低成本、能更快更精心地制备、并能根据市价选择食材，且更能让厨师发挥才能。此外，社区（如大学、小区）可以扩展邮政服务，在社区内免费快速投递邮件。
自己管理的记账服务不必向信用卡公司支付刷卡费。记账服务避免了高频的交易及使用现金。账单方便检查，并成为财会的凭证。即使普通人也能用这些账单为自己的生活开支做账归类，并更好地规划生活。

另外，

基准利率是评估股价的基准；另一方面，整体而言，货币市场的利率会随公司的预期收益一起波动，这是因为货币市场的借款人最终是公司。所以，如果基准利率自由浮动，宏观经济整体的看好与看跌会改变基准利率，但不会改变整体股价。个股的股价波动是其前景相对于其他公司而言的变化。股票指数的上升趋势是由于将分红计算在内。

债券与股票相似，正确的估值依赖于对公司运作的充分的了解，例如公司目前的负债水准、运营计划等。因此，债券上市的要求应当同股票上市的要求相似，即至少有公开的财务报表。上市公司其实总可以发行新股再回购而不必发行债券，但固定利率的债券能满足一些投资者的需要。
与股市相同，圈内的知识有助于债券市场更准确的估价、更高效的使用资金。因此，债券市场与股市相同，也有圈子的属性（本地性），应当允许债券私下流通。另外，与股票发行相同，有信用的承保人（underwritter）持有一定比例的债券，能够帮助公司获得信誉。（参见我的关于股市的讨论。）

现在较为流行的大额定期存单（certificate of deposit）实际上就是债券。
互联网的简单的信用评级不足以正确估价公司债券。商业交往应当在彼此熟悉的公司之间，信用在交往中自然产生。同样，金融业务也应当属于社区。跨地域的互联网金融服务是没有道理的，它脱离了自然的亲和关系与信用认知。
有信用的银行发行的大额定期存单由于承诺了回报利率，较基金受更安全并有更强的竞争，因而很有吸引力。不过，如果存单的利率较高且没有风险，金融机构总可以从货币市场借款购买存单套利，从而拉高货币市场的利率。实际上，大额定期存单也是货币市场的一部分，因而拥有货币市场账户的用户也能自然地享受到大额定期存单的回报利率，同时享有小额随时存取的便利。

由于借款还款不被征税，货币市场的交易也不应被征税。

几句题外话

分享知识的能力是我们所欠缺的。社会需要有知识的理性的成员，经济学方面的知识必须成为社区教育的重要部分。许多新闻暴露出民众知识的严重匮乏及国家经济运作的严重问题。
马克思在资本主义经济体系发展之初就探讨它的问题，社会主义（socialism）与共产主义（communism）两个词的词根social与communal的含义都是“社区的”、“交流的”（暗含“本地的”），这与资本主义（captitalism）的词根captial相对应。共产主义也强调人的需要的重要性（各取所需，各尽所能）。在社区里，成员天生的秉赋能力相似，因此虽然分工不同，他们应当得到同等的人的尊严与相似的物质享受。
知识不是为了考试测验，在社区中分享知识会使知识加倍。尽管我们的学生被强迫过量学习，但并享受不到清晰的知识及参与思考研究的乐趣。书籍与教材的质量很差（如计算机技术方面），象是为了不泄露知识点或垄断，而很多知识实际上应当对社区成员公开，并且让他们参与思考研究。我们的课堂的枯燥是众所周知的，如经济学或者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课程，而它们应当非常有趣并鼓励学生思考。许多标准的课程教学计划是有问题的，例如一些国外名校的经济学方面的公开课视频明显缺少趣味，象是按照中国人的授课计划。必须鼓励社区的学校与教师选择自己的教学方式，教育（但不是考试分数）是社区间竞争的关键因素。必须保护教育的隐私，知识必须保存在本地，教学不能被随意摄像与远程记录，这是社区的核心竞争力。
一些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书籍本身缺少清晰的表达，这就象中国历史上的诸子典籍一样，这似乎在有意提醒中国人缺少清晰表达知识与思考及正面交流的习惯。这不仅表现在文科，理科的论文书籍也是如此。当然，真诚的交流只能在社区内，而社区必须有隐私。
教育必须避免对学生的强行约束。学生应当自然理解什么是对的，并且自然对知识充满兴趣；如果学生上课不能专心，那多半是教材与老师的问题。这对学生的性格与观念的形成有着极深远的影响。强行约束代表着对人权边界的侵入，缺少清晰的知识概念阻碍真诚交流，它将成为学生未来的心理习惯并扭曲社会、影响社会生活的每一个侧面。西方的政治家通过向公众演讲阐明观点来获得支持，这与中国的领导人形成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