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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和平 摘录二

2016-07-14 15:00 190 查看
安德烈·博尔孔斯基公爵就在普拉茨撒哈尼上他擎着旗杆倒下去的地方躺着,流着血,呻吟着,恋他自己也不自觉地、低声地、可怜地、孩子般地呻吟着。

    

将近傍晚时分,他停止了呻吟,完全安静下来。他不知道他的失去知觉有多久。他忽然感觉自己还活着,他的头像裂开似的灼痛。

    

“那个天空在哪儿,哪个我从来不知道,知道今天才看见的高高的天空在哪儿?”这是他首先想到的。“这种痛苦,我本来也不知道,”他想。“是的,我至今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但是我在哪儿呢?”

    

他留心细听,听见渐渐走进的马蹄声和说法语的人声。他睁开眼。上面仍然是高高的天空和更高的浮云,透过浮云是无限遥远的苍穹。他没有扭头,没有看见那些由马蹄声和人声判断已经走到他跟前停下来的人们。

    

驰到跟前来的骑者是拿破仑和两名随身副官。

    

“De beaux hommes!”(优秀的人民!)拿破仑望着一个被打死的俄国掷弹兵,说。

……

他走了几步,在仰面躺着的安德烈公爵跟前停下来,他身边扔下一根旗杆(军旗已经被法国人拿去当战利品了)。

“Voilà une belle mort,”(这一个死得好!)拿破仑望着博尔孔斯基说。

    

安德烈公爵心里明白这是指他而说的,谈话的人是拿破仑。他听见人们称呼这个谈话的人sire(陛下)。但是他听到这些话,久好像听到苍蝇嗡嗡叫,不仅不感兴趣,而且不放在心上,立刻就忘掉了。他的头像火烧似的,他觉得他的血就要流干了,

    

    

他看见他上面那个遥远的、高高的、永恒的天空。他知道这是拿破仑——他所崇拜的英雄,但是此刻,与他心灵和那个高高的、无边无际的天空和浮云之间所发生的一切相比,他觉得拿破仑是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这是不论是谁站在面前,不论说他什么,对他都完全无所谓。

    

    

他高兴的只是人们站在他跟前,他希望的只是这些能帮助他,使他生还,生命在他眼中是如此美好,因为他现在有了不同的理解。他集中全身的力量想动一动,发出一点声音。他轻轻地动了一下脚,发出可怜的、微弱的、病人的呻吟。

    

“啊!他还活着,”拿破仑说。“把这个年轻人抬起来送到救护站去!”

拿破仑说完就迎着拉纳元帅驰去,这位元帅脱掉帽子,微笑着祝贺胜利,驰到皇帝跟前。

为了展示全部的缴获——俘虏,安德烈公爵也被放到前面让皇上过目,他不能不引起他的主义。显然拿破仑想起他在战场上见过他,他对他也用“年轻人”(jeune homme),这个称呼因为是博尔孔斯基给他的第一个印象。

  

“Et vous,jeun homme?唔,是您,年轻人?”他对他说。“您觉得怎样?mon brave?(我的勇士)”

  

虽然五分钟之前安德烈公爵可以跟抬他的担架兵谈几句,可是现在,他直盯着拿破仑一声不响……他觉得,比起他看见的和理解的高高的、公正的、慈祥的天空来,拿破仑此刻所关心的一切是那么微不足道,他那个崇敬的英雄满怀猥琐的虚荣和胜利的喜悦,是那么渺小,——这使他不能回答他。

  

而且,比起由于流血过多而衰弱无力、痛苦以及即将来临的死亡在他心中引起的那种庄严伟大的思绪来,一切都显得无益和微小。安德烈公爵望着拿破仑的眼睛,想到伟大是多么渺小,谁也弄不清其意义的生命是多么渺小,在活人中谁也弄不清和说不清其意义的死亡是多么渺小。

  

……

  

担架移动了。每一颠簸又使他感到难以忍受的疼痛,发寒热的状态加剧了,他开始说胡话。父亲、妻子、妹妹和未来儿子的幻影,以及战役前夜他所感受的缠绵柔情,渺小的、微不足道的拿破仑的身影和在这一切之上的高高的天空——构成了他在热病状态中幻觉的主要东西。

  

在他的想象中出现了童山的宁静生活和恬适的家庭幸福。正当他欣赏这种幸福的时候,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拿破仑,他那眼神冷酷无情,学识短浅,而且幸灾乐祸,于是开始发生了怀疑、痛苦,只有天空给人以慰藉。快到早晨的时候,一切幻觉都搅在一起,融合成一片混动和不省人事的黑暗状态,据拿破仑的医生拉雷的意见,这种状态的结果很可能是死亡,而不是恢复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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