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感悟：信仰的真谛

香港独立媒体 文：雾满拦江

（01）

张铁林老师最近有坐床，就是成佛的意思。但张老师否认，说只是个祈福法会而已，不是坐床。

又有媒体称，那位收张老师为大弟纸的白玛奥色法王，就是个法器卖家，卖来卖去，卖成法王了。虽说也没规定说生意人不能成法王，但活佛还是被惊动了。

中国佛教协会西藏分会会长，第七世珠康活佛严肃指出，法王这货，需要四个严格的标准：一是有传承，二是得有个庙，没有庙可不行。三是要有转世制度。第四，必须要有政府批准，没批准你就法王，这个不可以。

总之，法王这货，不是操起铁砣上街拍无辜群众，就可以凑数的。

媒体称，张铁林这么个玩法，叫“有产阶级”的焦虑。

张老师是否焦虑，不得而知，但此事让众多的活佛法王仁波切，咕嘟咕嘟冒出水面，进入公众视线。

（02）

昨天的微博上，有位法师晒自己的手机，被大V易天看到，评论说：

这位法师，晒的是威图宾利手机，最低端售价16000美金，约合10万人民币，普通人使用这款手机，无可非议。可出家人受的是十方供养，而且此僧还为修庙供佛四处化缘募捐。在此提醒各位善男信女，信仰是为了个人内心的宁静和善美，不要将此当成交易。捐款就能保护你的，那不是佛，是黑社会收保护费的！

此博一出，大波轩然。算是一个小小的引爆点。

此前，易天曾在公众场合，谈到一个贫家女孩，自己衣食尚难为继，更无力照料父母，却对寺庙极为虔诚。宁可省吃俭用，也要把钱送到寺庙去。易天曾劝说：孩子，你父母才是你的佛，他们养育了你，把生命中最美好的给了你。所寄望于你的，是希望看到你自强、自立，成为一个人格独立有尊严的人。你现在还没有走出经济困境，那些钱留在你手中，可能会起到更大的作用。

但是我们知道，每个人的想法，是完全不同的。易天这番苦口婆心，不同人的观感是完全不同的。

（03）

以前，朋友劝告我说，社交场所，有两个话题千万不要碰，第一个是社会利益分配，第二个是信仰。每个人对这两个领域的见解全然不同，而且又极度的敏感，一旦挑起话头，就会滔滔不绝争论不休。这种话题，歧义太多，争个几百几千年都未必有结果，如果你不想在圈子里混了，尽管聊这些话题好了。

所以我对信仰的话题，向来是能回避就回避——但有时候也回避不了。

比如说，我曾在一篇微信中，引用了罗素的一句话：我才不会为我的信仰而死，万一我错了呢？

结果，这篇微信出来，就有朋友对这句话强烈抗议，曰：你不肯为信仰而牺牲，那你要信仰何用？不敢不信仰献身，就是苟且之民，诸如此类。

——当时我在心里回答了一句：孩纸，你差矣，信仰这东西，可不是让人去送死的，它应该是让人获得幸福与愉悦的。

但我并没有用这句话做回复。

为什么我不回复呢？

因为这个问题，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复杂，要说复杂其实也没多么的复杂，但总归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也只有借助张铁林老师上床……不，是坐床……不，是祈福的这个机缘，才有可能解释得清楚。

（04）

说人应不应该有信仰，这个事，说应该也对，说不应该也对，就看你对信仰这个字眼，是如何理解了。

信仰这个词，是从古希腊舶来的。苏格拉底有句话：未经审视的生命不值得活。可以给信仰做个注解。

而苏格拉底本人，因为传播智慧，启迪思想，因而遭受到贵族阶层的憎恨，指控其误导并毒害青少年，判决他死刑。友人劝他赶紧逃，智慧与思想的价值，远重于这么一纸愚昧的栽决，不逃没天理。

但是苏格拉底，坚决不肯跑，大义凛然的饮下了毒汁。

这杯毒汁饮下，问题就严重了。

——这个严重的问题，在中国的战国年间，也曾让人莫衷于是。有个故事说，一个传道者带着仆人行路，时逢大风雪，眼看就快冻死了。这时候传道者对仆人说：喂，那啥，我是传道者，要传承道义，我的生命价值，比你稍微高出那么一点点，我不可以死。所以你应该把衣服，脱给我穿。

仆人听了，悲愤的抗议道：差矣，你差矣，你是传道人，应该知道道义就是牺牲自己，成全别人。你应该把衣服脱给我才对，否则你算什么道德之士？

你说的……蛮有道理。传道人被仆人说服了，就脱下衣服，给仆人穿。结果是仆人幸福的活了下来，而传道者冻死，道义因此失传了。

——这个，可以称之为道义的窘境。你信奉道义，那么就应该以生命拱卫之，可你是道义的载体呀，你死跷跷了，道义岂不是也没了？

但如果你不肯牺牲，你之所谓成全别人的道义，就成了扯谎。

总之在这里只有一句话：你牺牲，道义就没了。不牺牲，更没有道义，你说这叫什么狗屁道义，把人给逼得死不成活不得？

为什么，人类会陷入道义与牺牲的窘境呢？

因为……人太自大了，吃二两干馍，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05）

当我们提及为教义牺牲时，实际上是隐藏着两个前提的：

第一个前提是，这个教义，是绝对正确的，正确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第二个前提：这个教义，没有替代品。

先看第一个前提，这肯定是没疑问的。如果不是相信教义绝对正确，为它而死，岂不成了天下头号大傻瓜了？

但，相信一个绝对正确的文字组合的存在，这种怪事，如果发生在八百年前，还是可以理解的。但如今科学昌明，前两天你还拿牛顿当金科玉律呢，可眨眼功夫爱因斯坦就把牛顿坐屁股下了。前两天你还跟人讨论客观真理呢，可忽然间有学者告诉你，咱们这个世界，有很大可能是更高级文明玩的一个游戏程序，你我不过是个游戏单元。你说你该信哪个？

这世界是不确定的，一切思想及知识体系，都只是向着遥远的未知徐徐推进的这么个过程。如果有谁相信，现在人类的智慧就到最高点了，发现最终真理了，后世人没玩的了，可以去死了，这岂不是心眼太稀缺了吗？

所以任何一个教义，无论它有多厉害，都不过是通往终极真理的中间途径。

你看看，为信仰而牺牲，所隐含的第一个前提，就这么被干掉了耶。

接下来，让我们愉快的干掉第二个隐性前提：

（06）

这世界上，是否存在着绝对无可替代的思想智慧吗？

老实说，历史上有许多伟大的思想家，如果他们出生时不留神栽进洗澡盆里，没能及时捞出来。人类的文明思想，确有可能略微延迟那么一点点。实际上，人类文明发展，真的有点慢，严重疑心有太多的伟大思想家，婴儿时期就被人踹进澡盆没爬出来……

但文明，仍然在向前推进，虽然带有极大不确定性，虽然是发展的节奏规律显示出明显的偶然性。但人类终究是智慧物种，许多时候，伟大的思想或发明，同时在不同的地区出现。

哪怕你所信奉的教义，是绝对伟大的，它也不缺替代品。

而且，除了可替代性之外，一切伟大的思想产品，其功用始终的指向同一个方向：让人类生活得越来越美好，越来越有尊严，越来越有家庭责任心。

话说到这份上，我们就明白了，对你的家人来说，你是一切的一切。对于一个虽然伟大但可以替代的思想来说，你牺牲不牺牲，好象没什么太大的价值。

那你还要撇下爷娘妻儿，让他们陷于困馁之中，非牺牲不可吗？

话说到这儿，还剩下最后一个反例——此前，那些为了科学事业，而牺牲的思想者，又该如何评价他们？

（07）

科学史上，许多伟大的科学家，惨死在愚昧者之手。古希腊女数学家希帕蒂娅，被基督徒剥掉衣服，用蚌壳挖死。西班牙科学家塞尔维特，因为发现了血液循环，被加尔文教徒残忍的用小火慢慢烤死。还有传播日心说的布鲁诺，被教会烧死——举这几个例子，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那些被迫害的科学家，全都是死在教徒之手！

都是有信仰的人干的！

如果那些教徒，不是那么固执的坚信完全错误的东西，也不会如此残忍邪恶。

所以，任何时候我们都要警惕那些叫嚷牺牲的人，他未必舍得牺牲自己的生命，但牺牲别人时，绝对不带眨巴眼睛的。

就因为信仰太坚定的人，干出来的坏事远比正经事儿更多，所以此前房龙先生写了一本书《宽容》。

就是这本：

这本书是写给谁看的？

就是写给那些太过于死心眼，平白无故老是想找点什么鸡零狗碎假充神圣，再把别人推出去牺牲的人。

要宽容，要容纳异已，别那么固执的坚信虚构的观念。科学带给人类的的最大价值，不是精密的仪器产品，而是让人时刻保持清醒的怀疑精神。

（08）

分析到这里，我们就应该清楚了。

信仰这东西，真的是为了让人类生活得更美好，更和谐，而不是借此制造冲突或仇恨，不是让人生活在血光弥天的地狱中的。

也因此，我们能够理解了张铁林老师。

张铁林老师，他应该——或许大概可能说不定，他就是功成名就后，想要追求点更高境界的，思想智慧神马的。

这类东西，有两种追求法，一种是自己踏下心来，关起门来，把古圣先哲的书，一页页的读过来，再写上千百万字的心得体会，这样过上十年二十年，差不多就能摸到门道了。

另一个门道，出门找个法王什么的，问一问，这就省了二十年的苦苦摸索了。

张铁林老师，是个聪明人，他选择了第二个办法。

但是张老师的眼神，可能不是太好，不知怎么把个法器卖家，当成了法王。我们不能说，张老师是遇到了比他更高明的演员了，这样说很可能不是事实。毕竟法器卖家，也不是不可以成为法王的，虽然说有层层禁止，诸如没有政府批准不可以擅称法王什么的，但如果人家真的足具了法王的功力，补上个营业执照，又有什么不可以？

再说家境贫寒，却把钱拿给寺庙的女孩。她就更可怜了，她只不过是于绝望之中，寻求一种能够支撑她继续前行的精神力量，毕竟她在这个世界上太孤单，太软弱，只希望收下她钱的寺庙，真的能够帮助她，让她获得生活的勇气，勇敢的面对艰难的人生。

最后一个问题，我们需要什么样的信仰？

（09）

所有的愚昧，都是来自于只信、只仰，却不肯开动脑子去思考。

那些用蚌壳刮死女数学家的基督徒，那些烧烤塞尔维特的加尔文教徒，以及烤死布鲁诺的教徒们。他们所秉持的教义，莫不是源自于博大精深的智慧思想，可是他们对智慧不感兴趣，对思想更不感兴趣，他们只对僵硬如铁固化不变的秩序感兴趣。

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信的是什么，也不关心这个。

他们根本不能算是信徒，不过是一些凶残、狠毒而又懦弱的无名之物。

真正的伟大教义，不是教人信，而是让人思考。

动辄让人牺牲的教义，多半靠不住。

真正的信徒，只信，不仰——八百年前你仰过去，情有可原，毕竟那时候人类都很迷茫，都会困惑。现在人类的困惑更多，但这种困惑是因为思想的无限疆域拓展开来，展现在我们眼前的宏大宇宙盛景，带来了更多的终极疑问。在这种情况下，哪怕你只是个好奇，也足以看到眼花瞭乱。可你偏偏非要仰过去，你说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不要仰过去，亲，翻过来，站起身，以一个充满尊严感的人的形象，面对这个世界。

只有站立起来，你的信奉，才真正有了价值，有了信心。这时候你的捍卫，才真正有了依据，有了意义。如果说，人一定要信点什么，那就相信你的心，相信这世界永恒的困惑与探寻，相信思想的力量，相信智慧的价值。听取那无数智者的忠言，向自己的内心无限的询问，求索！求索！求索！当这种求索与思考，量的积累达一定程度，你的眼前就会豁然开朗。这时候你就会知道，人类真正应该信奉的，永远是自我的强大力量，你的追索将成就你人生的伟大价值，赋予你心灵的自由，并为你带来永恒而无尽的快乐。